一只羊，安静得如一张白纸（组诗)

文/郑智得

刀子与石头

尖锐的语言还未出鞘

石头仍是石头

安睡在最初柔和的月光里

这些年，落魄的生活压榨灵魂

眼睛的锋芒随日月崭露

这不全是好兆头，刀子能敲击石头

石头未必开花；月光能唤醒石头

石头未必拥有点石成金的毅力

刀子开始出鞘，反复敲击石头

眼光犀利，口若悬河

刀子挥过去，石头冒出几丝火花

握刀的手不断颤抖反弹

日复一日，刀子变得越来越钝了

被挂在古墙上，寒风袭来，巍然不动

它不想剥开锈迹斑斑的躯体

回首一生，它败给了一块石头

从此，变得越来越沉默

这一切，我无力改变

这荒凉的秋

飘落的色彩以及沉郁的天空

这打颤的寒

摇曳的枝，秋风里行走的人

骨子里流淌着先祖的血

背地里操暗箱，搞阴谋

吐露的乡音熟悉深处暗藏利剑

众人发指说

在千万亩被变卖的森林

挖上几千个坑

就如拿把锄头在祖坟上挖坑

祖基的动荡，分叉的冷漠

我横眉冷对，除此之外

这一切，我无力改变

被脱去外衣的羊

一只羊是有苦衷的，雪花大绒衣被脱去

一个人是有苦衷的，夹心棉皮袄被脱去

夜晚萧瑟的风，吹萎大地

草色渐枯，一再扩大的痛

随着一壶冷酒下咽

脱去羊毛脱羊皮，脱去衣服脱人皮

一只羊开始“咩咩”的呼喊

一个人可能沉默的像一块石头

一只羊的风声渐静，命运曳然而止

一个人坐立在远方的山岗

一切都被大风吹瘦，月亮的屠刀

明晃晃的，解剖着一只羊，映照出

一个人的心境

一只羊是被风吹散的一朵云

它的来路布满石子、荆棘和凄寒的骨头

铁石

这是冷血的、凄寒的石头

被丢失良知的人挖走，放到心和肠道里

在无数个寒冷无比的冬天

它不愿醒来，不愿说话，固守冰冷的光

打破时间的宁静之后

它不愿长苔藓

也不愿开花

虚胖

五月的村庄虚胖，日子一点点

删减。虚掩的风

吹绿山坳的殷实

乡间小路多了些转折

阳光从树的缝隙里投下光影

庞大的影子，随黄昏渐渐消逝

被一张纸杂糅进黑夜里

既虚拟又现实

一棵树被月亮打回原形

广阔的清辉弥散大地

我放大的视野里，有虚胖的脸

枯瘦的身子，不长叶子

也不长庄稼。遍地的杂草

掩盖泉眼。那些涌动的语言

是汩汩流淌的事实

谁在山上披一件绿衣裳

给五月的头颅

带上多彩的花环

妄图在虚胖的村庄里

找到应有的富足

一道墙，越来越黑

一缕缕炊烟

更多的是穿过烟囱

飘向天空，给远方的人报信

剩下的，将厨房围困

将一道墙一点点地熏黑

额头上的沟壑与汗渍

扛起岁月的干柴

如果你身边有竹筒

那就挖空心思

吹旺那渐灭的火种

一道墙，越积越厚的恩德

越长越黑的肤色

就像阳光下，越晒越黑的腊肉

就像挂在炉灶上

越变越黑的白薯

秋天的花园

在一张纸上涂抹秋天，有太多的颓废

太多的落败。金黄麦子经过镰刀的洗礼

饱满颗粒已入住粮仓。天空空荡

田野辽远。秋天的花园，背负一季的沧桑

那些倒下的谷子，像父亲苟延残喘的呼吸

皮肤黝黑包裹着风湿的骨头

走在秋天里，关节里发出咯咯作响

他确实老了，像走向秋天深处的老黄牛

耕耘过的土地，依稀点缀着带霜的枯草

秋风紧锁院子，院子里他独爱的那个花园

每一片叶子落下掷地有声，每一滴泪水落下

瞬间凝结成冰。他痴痴地望着这个花园

身体里不断缩小的江山

他蹲下身子，与一朵瘦了又瘦的黄花

抱头痛哭

一株水稻

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对一条河流产生感情

现在，我要止住体内的

云涛与浪涌

去叙述一株水稻从青葱到饱满

金灿灿的一生

窗外，不断退后的草木

使我心生愧疚。在下楼村

沿着阳光的路径向上攀爬

不远处，一把镰刀晃动着身影

我忍不住想喊，久违的方言

瞬间卡住天空的喉咙

只有情到深处的人，才会想起

一株水稻喂养七个子女

那些被岁月掏空的口袋

再也握不住风

在时光的阴影下

孤独的时光，一晃就是几年

接受冷眼光的扫视，接受野孩子的标签

接受爱与痛的分离

在时光晃动的阴影下，石头学会了沉默

无言是另一种对抗，另一种表达

没有什么让我开口，一束束阳光偏移

我在狭小空间，脱离温暖的成分

迎来暮色的黄昏和黑夜的电闪雷鸣

以胆怯练造坚强，轻捻熟睡的花瓣

填满午夜的黑洞。那潮湿的雨季

夹着飒飒的冷风。多少尘世的忧郁

伸手不见指影的空。多少误判

绞杀着一棵树，或是一个人

长夜里扩大的阴影，赋予我强大内心

思想诠释的沉着与镇定

远胜于尘世的喧嚣与浮华

羊

一只羊，如果安静得如一张白纸

它可能是一朵漂泊的云

写满月亮的残缺

更多的时候，它低头看路

抬头看云。偶有风云变幻

一只羊沾染上人世的黑

那急于奔跑的蹄印

倾盆大雨无法洗净

仿佛被宰割是逃不掉的命数

一只羊变得惶恐、浮躁

再也停不下来，外表再光鲜

也裹藏不住内心的罪恶

在生活面前，它用一把刀

折射成一面镜子。明灭的灯盏

羊在厩里看破了后半生

诗

歌

作者简介

郑智得，男，90后，天马诗社发起人之一，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刊于《诗歌月刊》《星星》《福建文学》，入选《华语诗歌双年展》等多种选本，曾获年度泉州文学奖等30多个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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